第944章 竟敢行刺孤,死有餘辜(1 / 1)
二人回到了起點,高陽詫異的道:「新城你怎地笑了?」
新城若無其事的道:「想笑就笑了。」
孫振看著微笑的新城,眼中有驚艷之色閃過。
「新城公主這般笑著可真好看。」
「嗯!她本就長得美,以往看著柔弱,一笑起來就和花似的。」
眾人一番議論,賈平安在身後見到新城的耳根都紅了,不禁覺得好笑。
「飲酒!」
一個貴婦舉杯。
眾人紛紛舉杯。
新城喝了一杯酒,突然覺得心曠神怡。
「哎!小賈。」
賈平安放下酒杯,「何事?」
新城的秀目微眯,單手托腮,傾斜著身體過來,「為何這樣快活?」
「因為這樣能讓你關注當下,忘卻別的。」
「關注當下?」
「對,你可以試試。」
林黛玉咋死的?
傷春悲秋,活在痛苦的回憶中,活在對未來的恐懼中。
「過去就過去了,已經成了垃圾,別再去想。未來瞬息萬變,你如今擔憂的不會發生……人活著並不是為了去追憶過去,擔憂未來,人活著就是享受當下。」
「享受當下。」
新城舉杯,「我會去試試。」
「賈平安看著有些百無聊賴。」
幾個貴婦人正在嘀咕。
一個圓臉的婦人刻薄的道:「他原先就靠著皇后起家,如今靠著二位公主倒也便宜……都是美人,拜倒在紅裙之下倒是省力不少。」
另一個婦人皺眉道:「賈郡公乃是大唐名將,新學更是讓人擊節叫好,這等大才在你的口中怎地就成了靠女人成事的小白臉……小白臉在那!」
婦人指指正在和一個婦人說笑的孫振。
孫振被她指了一下,下意識的就露出了自認為最俊美的微笑。
「看看,這個才是想靠女人成事的小白臉,他就一心想尚公主呢!可你看看新城公主從開始就和賈平安坐在一起,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孫振大才。」那個婦人看來頗為喜歡孫振,越發的厭惡了賈平安,「看看孫振彬彬有禮,俊美之極……我敢斷言,只要給他機會,未來定然能進朝堂……」
數騎遠來。
一騎就衝著這幾個婦人而來。
「賈平安建言大唐各地興辦學堂……讓百姓讀書,朝中給錢糧補貼。」
那個婦人愕然,「他瘋了?」
這些人家就是靠著壟斷教育權和為官的權利,這才能世代富貴,所以立場和那些士族並無區別。
「他這是在刨咱們的根!」
消息瞬息就傳遍了在場的所有人。
賈平安側面兩張案幾的婦人起身,悄然避開。
孫振本想來討好新城,可聽到消息後,下意識的就躲在了那些貴婦身後。
那一雙眸子裡全是興奮……賈平安要倒霉了。
他自問俊美無雙,堪比衛玠,十三歲開始就成為了女人矚目的焦點。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有這個條件,他自然不甘平庸。
尋一個尊貴的女人為妻!
誰尊貴?
當朝最尊貴的女人自然是皇后,其次就是公主們。
在皇后生下女兒之前,最珍貴的公主就是皇帝的同胞妹妹新城公主。
恰巧長孫詮完蛋,新城公主成了寡婦……大好時機啊!
可他數次出手都無功而返……新城看向他的目光中壓根就沒有喜歡或是別的元素,很平靜。
可她看向……此刻新城看向賈平安的目光中就帶著什麼?
擔憂!
我比賈平安長得俊美,她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
一股子妒火就這麼沖了上來。
不過賈平安這次算是自尋死路,想到這裡孫振不禁舉手,以袖遮臉,陰陰一笑。
「小賈,趕緊去漠北或是西域吧。」
新城一開口就展露了自己的政治敏感。
此刻唯有西域和漠北才能讓賈平安脫離那些明槍暗箭。
高陽卻滿不在乎的道:「怕什麼?誰敢出手就抽死他!」
新城看著她,很是嚴肅的道:「小賈此次得罪了天下人……」
在上層的眼中,百姓不屬於人。
「那又如何?」
高陽就有一股子瘋狂的勁頭,「男兒就該如此!」
「天氣熱了,散了吧。」
有人提議,旋即眾人附議。
這比原定計劃縮短了一個多時辰。
賈平安此刻就像是一坨屎,除去二位公主之外,所有人都如避蛇蠍。
「他得罪了天下人,陛下定然會拋棄他。」
「皇后呢?」
「皇后也無能為力。」
「士族門閥,權貴豪族……他一次就全給得罪了。」
「從今日起,他便是禍害,所有人都會遠離他。」
新城看了拖在後面的那些貴婦一眼,平靜的道:「我在城外有莊子,小賈你可去那邊住一陣子散散心。」
「會帶累你。」高陽有一股子瘋勁,但卻不傻,「那些人會把你當做是對頭,你想想我當初被長孫無忌那伙人坑的時候,外面處處都是我的壞話,把我說成了十惡不赦……」
新城微笑著,眉間多了凜然,「我不怕這些。」
一騎在前方出現。
「兄長!」
「是敬業!」
賈平安遭遇了一場風暴的開端。
貴婦人們用看臭狗屎的眼神看著他,這便是風暴的開端。
過街老鼠!
「阿翁先前和人爭執,第一次動手……」
老李竟然動手了?賈平安心中溫暖,「好。」
「李敬業和他交好。」
「孤零零的。」
貴婦們不肯和賈平安同行,都拖在了後面。
數騎遠來。
「是滕王?」
「還有誰?尉遲家的尉遲循毓。」
「見過先生。」人渣藤一臉雲淡風輕,「先生竟然出城踏春……為何不肯叫了我們一起去……循毓這邊才將尋了幾個絕色的胡女,想來先生見了也會動心。」
老蛇皮!
賈平安看看他們,「我做人還不算失敗。」
尉遲循毓低聲道:「城中好些人在討伐你。」
「過街老鼠罷了。」
賈平安早有了思想準備。
遠遠看到城門時,一群人出現了。
「許相!」
許敬宗一馬當先,見面就叫罵,「那些賤狗奴除去咒罵之外還能做什麼?老夫在此,今日倒要看看誰敢跋扈!」
賈平安看到了許多人。
各家的人都來了,老帥們沒有親臨,來的都是兒孫,這是極大的支持。
「盧國公家的小子都來了。」
「還有邢國公家的。」
一個個身份被辨認出來,那些貴婦人有些變色。
「這些人難道不擔心被牽累嗎?」
「沒用。」那個尖刻的貴婦冷笑道:「這些人不足以為抗衡那些人……天下人吶!」
她發現周圍的人都抬頭看著前方,神色木然,就跟著看了一眼……
城門外,一騎。
……
「陛下不擔心得罪了那些人嗎?」
武媚好奇的問道。
李治牽著她的手站在殿外,仿佛擔心吵到了她腹中的孩子,放低了聲音,「朕從登基以來得罪了多少人?先是關隴門閥,隨後山東士族……」
他目光幽幽,「臣子都能為了大唐不惜性命,朕難道就該做個老好人?老好人開不得盛世,老好人也做不得帝王。做事總會得罪人,不過這次多了些,回頭你要不再吊打他一頓?」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情,「好。」
……
城門外,李弘輕輕摧動馬兒。
「是太子!」
無數人在猜測皇帝的態度,大多人都說皇帝會坐視賈平安成為眾矢之的……這符合李治一直以來的性格。
但此刻出現在城外的太子卻讓眾人愕然不已。
他來做什麼?
這是一匹溫順的馬。
馬兒緩緩近前,城門後一群人在看著。
貴婦人們也在看著。
太子要走向哪一邊?
是……
「是賈平安!」
李弘近前,「舅舅出城為何沒帶著孤?」
那些貴婦人面色大變。
「陛下支持賈平安!」
賈平安笑道:「下次吧。」
「好!」
李弘策馬掉頭,二人並肩而行。
「阿耶說你此次膽大包天。」
「做人總得要轟轟烈烈的瘋狂一次。」
「城中好些人咒罵你不得好死。」
「可我會在史冊中活的格外的得意,而他們只會成為歷史的垃圾。」
李弘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貴婦。
貴婦們下意識的露出了笑容。
孫振更是驅馬上前,想露個臉。可李弘目光掃過眾人,旋即回頭。
「這些人落在後面,就是想和你撇清。」
「對。」
太子的觀察能力越發的出色了。
賈平安很是欣慰。
剛進城,一個男子就站在了前方,擋住了賈平安的路。
男子三十餘歲,他戟指著賈平安,鬚髮賁張的喝道:「蠱惑君王,傳授邪說……奸賊,今日老夫在此,當為天下除此大害!」
先點出罪名,再悍然動手……失敗了我也是英雄。
這是來求名的!
兩邊圍著不少人都在起鬨叫罵。
「賈平安,你不得好死!」
「奸賊,今日我等將你碎屍萬段!」
男子疾步而來。
他咬牙切齒的,面色漲紅,看著恍如厲鬼。
「林兄,他不敢還手,痛毆他!」
邊上在起鬨。
一個拳頭突兀的出現。
呯!
林兄仰倒,雙眼翻白,身體撲騰了幾下。
周圍都安靜了。
李敬業收回拳頭,「怕不是打死了。」
你這個憨憨!
賈平安捂額,覺得自己該去和孫先生求些救心丸之類的藥隨身帶著。
有人撲過來,伸手探了鼻息,抬頭悲憤的道:「林兄死了!」
真的一拳打死人了!
周圍的人蜂擁而來。
「他打死了林兄,是賈平安指使的。」
「快去報官!」
群情激昂啊!
林兄躺在那裡,身體還不時抽搐一下。
「死了,沒氣了!」
那些人口中悲憤,可眼中全是興奮歡喜。
「報官,快去報官!」
一個貴婦低聲道:「李敬業完了,順帶賈平安也逃不脫罪責,此事沒想到開始的這般激烈,結束的這般無趣。」
眾人都笑了起來。
孫振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恨不能衝上去和新城說幾句話。
就在這一片歡騰中,李弘冷冷的道:「竟敢行刺孤,死有餘辜!」
……
所有的動作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下就呆滯住了。
林兄去毆打賈平安,這個是治安事件,賈平安毒打他一頓誰也沒話說。可架不住李敬業一拳就捶死了此人……這事兒就大發了。
可太子突然冒個泡,說林兄是行刺他。
也就是說,李敬業為了保護太子而出手,有功無過。
這……
事情還能這樣顛倒黑白?
太子竟然如此無恥?
這是誰教的?
賈平安!
眾人義憤填膺。
一隊騎兵來了。
「閃開!」
騎兵衝到了兩側,護著賈平安等人進城。
……
「李敬業一拳打死了那人,太子說那人行刺,死有餘辜。」
武媚欣慰的道:「五郎愈發的聰慧了。」
李治也頷首讚許,「五郎此舉甚好。」
王忠良不禁覺得脖子發涼。
原來這樣才是合格的太子嗎?
那位林兄算是白死了,家中也會跟著倒霉。
「令百騎抄家!」
……
「護住林兄家眷!」
數百人聚攏在林家。
百騎出現了。
「十息避開。」
沈丘冷冷的向前一步。
那些男子在咆哮,可在沈丘的耳中卻是無能的狂怒。
毫無用處。
「打!」
一頓毒打後,百騎衝進了林家。
亂套了!
賈平安回到家中後,狄仁傑破天荒出門迎接他。
「幹得好!」
狄仁傑並未埋怨他衝動,反而激賞的道:「大唐看似蒸蒸日上,可若是不能破局,盛世也只是曇花一現。」
「是啊!」
賈平安一邊進去,一邊說道:「階級不流通,既得利益者們就會抱團取暖,隨後階級固化。階級一旦固化,那些上層就會僵化,只顧著自己的利益,把家國拋之腦後。」
無數歷史證明了這個觀點……階級一旦固化,這個王朝就離沒落不遠了。
「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狂風暴雨,平安,你可準備好了嗎?」
「當然。」
賈平安從不畏懼這個。
「最近少出門。」
衛無雙下達了命令。
賈平安進來就看到了癟嘴的小棉襖。
「阿耶,阿娘說以後要少出門!」
「沒必要。」
賈平安說道:「無雙你高看了那些人……當年關隴門閥能出手改朝換代,士族們為何不敢?皆因他們僵化了,膽子小了。」
「他們會出手吧。」
蘇荷都覺得事態嚴峻。
「當然會,不過他們會盯著我,不會傷及家眷。否則……」
賈平安只是笑了笑。
那些人不是敢梭哈的關隴門閥,他們更在乎家族和富貴,若是動了賈平安的家人,只需想想就能知曉後果。
賈平安會採取無差別報復行動。
誰敢承擔這個後果就來吧。
當夜,幾個黑影摸進了道德坊。
「你們去茶坊,你們去酒坊,點火之後馬上走。」
去茶坊的有三人。
他們一路摸到了後面,二人翻牆進去,一人蹲守。
蹲守的那人小心翼翼的看著左右,良久沒啥發現,就心安理得的坐下。
咦!
他突然吸吸鼻子,覺得味道不對。
「怎地有些腥膻?」
他抬頭看去,看到了一個老人……
呯!
世界黒了!
而去酒坊的幾個賊人遭遇了值夜的老卒,一頓砍殺,賊人壓根就沒有招架之力,隨即奔逃。
「抓賊!」
唯一逃出生天的賊人慌不擇路的奔跑著,一邊跑一邊抹淚。
誰說賈家的防衛不足的?
誰說來縱火輕鬆寫意的。
看門人拎著橫刀,殺人就像是殺雞般的輕鬆,這是防衛不足?
他發誓回去就改行,再也不幹這等刀口舔血的營生了。
前方出現了一個黑影。
「棄刀跪地!」
賊人絕望的道:「耶耶和你拼了!」
呯!
賊人倒地抽搐著。
賈平安睡的很好。
新城睡的不好。
白天回到家中後,黃淑憂心忡忡的說了一通,大抵就是此刻沾上了賈平安就會倒霉。
皇家的公主看似尊貴,可沒權力,在某些層次里毫無自保之力。
新城躺在床上,秀眉蹙著。
「新城……」
她的雙手抓住了被褥。
「新城,阿娘走了,你好好的……」
母親的臉模糊,她就漂浮在前方,一臉憐愛的看著新城。
新城惶急伸手去抓母親,「阿娘你等等我……阿娘!阿娘!」
文德皇后在霧氣中微笑著揮手,漸漸遠去……
「阿娘!」
新城猛地醒來,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
她兩歲時就失去了母親文德皇后。
她唯一能記得的就是嚎哭。
許多人在哭,她也在嚎哭。
阿娘怎麼就睡在那裡,她為何不抱我?為何不哄我……
小小的新城不解,就嚎哭個不停。
往日會哄她的阿耶淚流滿面。
漸漸長大後,她才知曉阿娘去了。
就在她兩歲的時候去了。
別的兄長和阿姐們都記得阿娘的模樣,就她記不得,只是一張模糊的臉。
阿娘去了之後,阿耶悲痛不已,但他是皇帝,每日有忙不完的事情。
兄長們倒霉的倒霉,沒落的沒落。剩下一個親兄長成為了太子,每日學習觀政。
一個親姐姐兕子體弱多病……
從此她就失去了親人的看護,在那些宮人的簇擁下漸漸長大。
她看到的都是冷清,感受到的都是冷漠。
長大些,阿耶把她許給了魏徵的兒子。
但很快阿耶又反悔了,於是把她許給了長孫詮。
「長孫家的年輕人定然不敢怠慢你。」
阿耶那時候已經鬚髮斑白,但眼中的慈愛卻不少半分。
可在新城的眼中,這一切都沒有溫度。
她重新躺下,漸漸睡去。
那張臉又出現在夢境中。
「新城,阿娘去了……」
新城看著那張臉,心中全是冰冷,「阿娘,你等等我,我跟著你一起去……」
「新城!」
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新城緩緩回身。
「小賈。」
賈平安說道:「要記得活在當下。」
臥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黃淑擔憂的走進來。
身後的侍女低聲道:「公主方才又在夢中叫阿娘了。」
黃淑舉起燭台,光暈中,見新城睡的很是踏實。
她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