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鷹擊長空(4k)(1 / 1)
蘇澤不由的感慨,果然北魏到了「版本末期」了。
一旦一個王朝到了「版本末期」,平日難得一見的人才,就像是不要錢的從天上灑下來。
這些扎堆的人才,又會引起更大的戰亂,所謂「龍蛇並起,群雄爭霸」,就是這段時期,北魏末年這幫猛人,其影響力將會持續到隋唐,甚至可以說沒有北魏這個超級養蠱場,就沒有日後的隋唐盛世。
酈道元的牛車走的很慢,蘇澤也想不通,為什麼北魏這些大臣熱衷於乘坐牛車,朝堂還將賜坐牛車當做一種殊榮,專門賞賜給三品以上的重臣。
蘇綽快步跟上蘇澤問道:
「蘇兄,該你說了。」
蘇澤將自己的計劃,在蘇綽耳邊講了幾句,蘇綽瞪大眼睛說道:「就這麼簡單?」
蘇澤點頭說道:「就這麼簡單。」
「這個說法朝堂能接受嗎?」
蘇澤說道:「朝堂的態度不重要,只要蠕蠕王『滿意』,案子就了結了。」
蘇綽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交談中,如同蝸牛一樣的牛車終於爬到了四夷館前。
蘇澤打量著四夷館,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四夷館周圍轉悠,可唯獨沒有來過這四夷館的正門。
因為館內的命案,整個四夷館都被羽林團團圍住,蘇澤等人抵達的時候,四夷館內的驛丞立刻帶領署吏出來迎接。
「見過令尹!」
蘇澤抬起頭,看到門口蒼勁有力的「四夷館」題字。
【四夷館,危險區域,挑戰等級:??】
之前蘇澤就開了四夷館的地圖,看到這裡戒備森嚴,挑戰等級位置,就果斷放棄了派遣蘇白混入四夷館的念頭。
酈道元點頭答禮,緊接著就帶著眾人進入四夷館內。
四夷館雖然占地極大,但是從職責上就是一個招待所。四夷館驛丞是隸屬於大鴻臚下的一個七品小官,無論是官品和職權都遠不如酈道元這位河南府左令尹。
酈道元讓他退下後,老驛丞卻又怕再被酈道元召喚,所以遠遠的吊在後面跟著。
四夷館是一座巨大的木質建築群,足足占據了足足一個里坊的大小。
走入其中,蘇澤才感覺到這座建築的恢弘和氣派。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北魏上層鍾愛各種恢弘的巨型建築,比如從孝文帝時期開始建造,如今還在開鑿的雲岡石窟,裡面就全都是巨大的佛像。
還有被燒毀的永寧寺塔,以及這座龐大的四夷館。
說是建築群,是因為整個四夷館內,以北魏為中原正統,以北魏的東南西北方向為四夷,分設不同的木樓安置這些「蠻夷」,其中各個「蠻夷」的木樓,又都通過迴廊來連接。
酈道元一邊走著一邊說道:「這座四夷館還是當年孝文皇帝遷都洛陽後,由當年將作少監蔣少游親自督造的。那時候老夫還在禁中擔任散騎常侍,當年孝文皇帝要給這裡命名,下令群臣進策,老夫在家中苦思冥想了三日,最後還被常公給壓過去了。」
蘇綽問道:「常公,是現在擔任太常博士的常景常公嗎?」
酈道元點頭說道:「常公進策『四夷館』,取以『四夷賓服』之意,深得孝文皇帝的喜愛,門口那塊匾額就是孝文皇帝親題的。」
蘇澤總感覺有無數的槽想要吐,你北魏不也是代部鮮卑嗎?這才漢化多久啊,就天天喊人蠻夷。
但是無論是酈道元還是蘇綽,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很顯然在他們看來,大魏之外皆是蠻夷。
走過迴廊,終於來到了柔然人居住的蠕蠕館,蘇澤看著木樓上的牌子,再次感受到了北魏對於北方遊牧民族的蔑視態度。
蠕蠕,就是蟲豸的意思。
就算是如此厭惡北方遊牧民族的漢朝,對于歸順的南匈奴部也封一個歸義侯,表彰他們帶部歸順。
北魏倒好,對于歸順的柔然可汗,公然封一個蠕蠕王,也就是「蟲豸王」的名頭。
酈道元整理衣冠,蘇澤和蘇綽也挺直了腰背,他們登上蠕蠕館之後,終於見到了這位蠕蠕王。
出於意料的,這位蠕蠕王長相併不粗狂,如果不是他編織了珠珞的虬發,以及充滿了草原風格的長袍,蘇澤還以為見到了一名北魏文臣。
在見到酈道元的時候,蠕蠕王阿那圭正在喝著醴酪,這是一種在整個北方都非常流行的低度甜酒,蘇澤在寒食節的時候也會買給蘇玉瑤喝。
見到酈道元,這位蠕蠕王也沒有好臉色,他坐在胡床上,用質問的語氣說道:
「我兩名勇健被害,本王心愛的獵隼被盜,河南府調查了這麼多日,還沒能給本王說法嗎?」
蠕蠕王的洛陽雅言字正腔圓,聽不出任何草原口音,從北魏崛起開始,柔然就和北魏糾纏不休,柔然高層其實也跟著北魏高層學習,變成了漢化的草原貴族。
酈道元淡淡的說到:「大王,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調查您的勇健被害的案子的。」
「哼。」
蠕蠕王轉過臉去,對著左右說道:「把當日在場的人都叫過來,請酈左令調查!」
說完這些,蠕蠕王阿那圭直接站來就要離開。
這時候蘇澤突然上前,行了一個叉手禮道:「可汗稍待,河南府馬上就可以給您一個解釋,幫您尋回丟失的獵隼。」
蠕蠕王阿那圭本來就已經轉身要離開了,聽到蘇澤的話,他的腦袋轉過九十度,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寒著臉直勾勾的盯著蘇澤。
鷹視狼顧!
蘇澤感覺自己仿佛在草原上,被什麼猛獸盯上一樣,背脊上都冒出絲絲寒意。
蘇綽的評價不錯,這蠕蠕王阿那圭果然是個梟雄!
而隨著阿那圭露出怒容,在場的柔然武士們都將手放在的刀柄上,仿佛只要阿那圭下令,他們就會衝上來將蘇澤剁成肉醬。
蘇綽也走到蘇澤身後,右手扶在腰間的配劍上,也和蘇澤一起盯著阿那圭的臉。
酈道元咳嗽一聲,打破了現場緊張的氣氛。
他說道:「大王,您都等了這麼久答案了,為何不再等一會兒?」
說完這些,酈道元乾脆直接席地坐下,從懷裡拿出竹簡,又掏出毛筆和筆刀,開始繼續編寫《水經注》。
阿那圭的身體轉回來,腦袋終於恢復了正常,但是他一雙眼睛依然仿佛盯著獵物的猛獸,殺氣凌然的看著蘇澤道:
「今日若不給本王一個解釋,本王就要進宮,請大魏皇帝給本王一個解釋!」
說完這些,阿那圭再次坐下,將桌案前的醴酪一飲而盡。
「我要去出事的後院。」
「自便!」
阿那圭繼續飲酒,幾名柔然武士上前,帶領蘇澤退出了蠕蠕館,來到了出事的後院。
那些柔然勇士都用敵對的目光看著蘇澤,但是蘇澤卻毫不在意的踏入院中,蘇綽則右手放在劍柄上,跟隨蘇澤走進了後院。
四夷館是按照四個方向設置的,柔然在北魏以北,所以蠕蠕館是在整個四夷館的北方,也是最靠近永康浮橋的地方。
站在院子裡,蘇澤能夠看到永康浮橋巨大的橋洞,依稀還能聽到浮橋上車水馬龍的聲。
蘇澤等身後的柔然勇健退去,這才對身後的一名河南府署吏打扮的人比劃了一下。
一個老實巴交的胡人漢子走上來,他對著蘇澤比劃了半天,然後走到後院中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接著將手放在嘴裡吹了一下口哨。
而這個胡人漢子吹響了口哨,跟隨蘇澤來後院的柔然勇健們都變了臉色,他們全部都緊張的看著天空。
跟著蘇澤來的,正是他上一次抽中的藍色隨從,【聾啞的訓鷹人】。
如何與【聾啞的訓鷹人】交流,是蘇澤頭疼的事情。
比起【目盲的藥師】,好歹對方只是眼瞎,還能說話的,也能通過問診和摸脈來判斷病情,還能夠通過味道辨識藥材,目前來說對蘇澤已經足夠了。
但是這【聾啞的訓鷹人】又聽不到又不能說,他還是一個文盲。
不過很快蘇澤就發現,通過手勢和動作,他就能夠和【聾啞的訓鷹人】進行簡單的交流,也能夠對他下達簡單的指令。
蘇澤也抬起頭看向天空,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四夷館附近轉悠,除了詢問路人之外,剩餘的時間都在看天空。
鷹擊長空。
鷹是一種生活在蒼穹中的生物。
和金絲雀不同,鷹這種動物是註定不能養在籠子裡的。
飼養獵鷹和獵隼,就和遛狗一樣,每天都要讓它們在空中飛翔,還要帶著它們捕獵,維持它們的野性。
在四夷館命案之前,蠕蠕王的勇健們每天都會帶著獵隼,前往南荒郊放鷹,任由這頭猛禽飛翔捕獵。
但是這幾日出了案子,四夷館被羽林軍封鎖,柔然人也沒辦法進出四夷館。
【聾啞的訓鷹人】將手放在嘴裡,繼續吹出一聲悠長的口哨聲。
蘇綽緊張的看著天空,他緊握著劍柄的手都顫抖起來,手汗也浸透了劍柄,就在這個事後,天空中出現一隻黑影。
【聾啞的訓鷹人】再次吹出哨聲,這個黑影越來越大,黑影掠過了四夷館的角樓,又沿著蠕蠕館的塔樓盤旋,最後猛的向下飛撲,問問的落在了【聾啞的訓鷹人】的護手上。
蘇綽驚了,在場的柔然武士也都驚了,只看到【聾啞的訓鷹人】抬起手,輕輕摩擦獵隼的羽毛,又從兜里掏出一塊鮮紅精肉的羊肉,在獵隼的喙邊摩擦了一下。
這頭獵隼張開喙,迅速將這塊羊肉吞了下去。
蘇澤看向柔然武士說道:「大王的獵隼已經找回了,我們可以向他覆命了!」
周圍的柔然武士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想不明白,大王這頭獵隼最為桀驁,為什麼會落在那個平平無奇的胡人手臂上。
被殺的兩名柔然健勇,是這頭獵隼的訓鷹人,平日裡除了這兩人之外,除了蠕蠕王阿那圭之外,任何人都無法馴服這頭桀驁的獵隼。
那兩人被射殺的時候,這頭獵隼騰空而起,四處搜尋兇手。
這之後幾天,每天白天的時候獵隼都會飛上天空,繞著洛陽城徘徊,一直到了晚上才會歸巢。
而這頭獵隼,正是蠕蠕王最心愛的寶貝之一,他剛剛抵達洛陽的時候,就有商人出價百金,蠕蠕王也不肯賣。
所以在親隨勇健被殺之後,阿那圭立刻向河南府報案,說自己丟了獵隼,想要乘機多訛詐北魏朝堂一筆。
這幾名柔然武士明白,若是讓蘇澤將獵隼拿到阿那圭面前,自己肯定要被斥責,他們握著刀擋在蘇澤面前說道:
「這不過是一頭野鷹,根本不是我們大王的獵隼!」
蘇綽聽完,直接拔出劍說道:「你們大王在後院訓鷹,四夷館上下見過這頭獵隼的不少,可以招驛丞來辨認!」
「你們大王曾經攜帶這隻獵隼參加過好幾位宗王公卿的田獵,是不是真的一辨就知!」
蘇綽這個看來文弱的書生,一下子爆發出來的氣勢嚇得幾名柔然武士後退兩步,蘇澤則直接帶著【聾啞的訓鷹人】,大步走向蠕蠕館內。
重新來到蠕蠕館內,蠕蠕王阿那圭看到【聾啞的訓鷹人】護臂上的獵隼,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但是阿那圭很快臉色就恢復正常,對著酈道元說道:「多謝酈左令幫我找回這亂飛的畜生!」
說完這些,蠕蠕王吹了一個口哨,這頭獵隼張開翅膀,作勢要飛的樣子。
但是這畜生卻轉過頭,看向【聾啞的訓鷹人】,等到對方再次掏出羊肉,拍了拍它的腦袋才飛向阿那圭的肩膀。
阿那圭驚訝的看著蘇澤身後的【聾啞的訓鷹人】,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訓鷹術?要知道自己這頭獵隼,平日裡連身邊親隨都不敢靠近,只有那兩個從小陪著獵隼的勇健能給它餵食。
阿那圭繼續說道:「那就還請酈左令繼續調查我那兩個勇健被殺的案子。」
蘇澤卻走上前來說道:「大王,案子已經結了。」
「什麼!我兩個親隨死的不明不白,這案子叫結了?」
蘇澤平靜的說到:「大王,您報告朝堂獵隼被盜和勇健被殺是同一個案子,如今獵隼已經尋回,案子已經結了。」
「你!」
酈道元收起竹簡,也緩緩站起來,對著阿那圭行禮後說道:
「大王,物歸原主,案子已經結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