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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燈光投射出柔和光線,映襯出旗袍質地精良的做工和她娉娉裊裊的身段,仙然氣質墜於人間,令人心醉。
「拿去吧。」
蘇信鴻戲謔的聲音突然響起,遞上一張墨色方帕,目光滿是打量之意。
聞屹的瞳仁漆黑且深邃,低下頭大半張臉被陰影掩去,他放下手裡的茶杯,接過帕子擦了擦袖子。
好在今天穿的是深色,茶水浸濕的袖口並不明顯,只是微微透著濕濡感。
潮濕的觸感輕蹭著腕間的肌膚,一如他此時跌落的朦朧複雜心情,淋漓春光中落下了繾綣細雨。
江南這場無理的雨,打濕的是他。
聞屹伸手將帕子還給蘇信鴻,他卻並未接過,而是嫌棄地說道:「你用過的還給我?」
聞屹頓住,眉宇添上幾分不羈的笑意。
幼稚的老頭。
先前評價的那幾句還行,惹他不快了,這是要找回場子。
聞屹稍偏過頭,雕刻般的側臉五官分明,唇角微揚,輕挑下眉。
琮鋒的弦琶聲停止,舞台上婉約韻致的身影起身,顧書雲抱著琵琶翩躚佇立,朝下方微微鞠躬。
掌聲從四方涌動。
結束之後,有人先行離開,座位間人流走動。
聞屹依舊盯著舞台上的空座,沒挪開半分,微微出神。
外公在一旁喚他:「聞屹!黑枸杞幫我拿去給書雲,另外一份帶給她老師,你就找她幫忙轉交好了。」
聞屹笑了聲:「所以,你的老朋友是她?」
「是啊。」外公神情坦然。
他站起來,語調端著散漫:「看不出來,你朋友年齡跨度還挺大的。」
蘇信鴻揚起眉毛,一副有什麼問題嗎的模樣。
他敷衍催促道:「我現在要和這些老朋友聊天,你快去吧。」
聞屹拿上禮盒走出望月閣。
走廊里人頭攢動,談話聲此起彼伏,夜風從院子的樹梢掠過,陣陣呼嘯隱於嘈雜的人聲之中。
-
休息室的門是大開著的,蘇聽蘭和收銀的喬木正坐在裡面閒聊。
「是吧,他來的時候我都看愣了!」喬木的聲調高昂,興奮感充斥全身。
顧書雲從外邊走過,步伐輕盈身姿婀娜。
蘇聽蘭看到後叫了她一聲。
顧書雲轉身看向房間裡的人。
腕間玉鐲隨著她的動作碰到琵琶上發出泠泠脆響。
蘇聽蘭問:「怎麼今天看你都是心不在焉的,連走路也是?」
她開玩笑道:「被什麼勾了魂啦?」
喬木就著剛剛的話題,立刻接話道:「莫非是那個帥哥?」
「沒有,」顧書雲淺淺笑著,「什麼帥哥?」
她說話都是輕清的語調,聲音溫軟乾淨,似晨暮薄薄的霧。
喬木說:「剛剛我們還在聊呢,蘇老師說她經過望月閣的時候,一打眼就看到蘇老師,額另一個蘇老師,身邊坐著的人,相貌極為出挑!」
蘇聽蘭:「我只是好奇很少見到這麼年輕的人來聽評彈。」
「啊,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是看外貌哈哈哈。」喬木大笑著問她,「書雲姐你在台上有沒有注意到?」
顧書雲微微頷首:「看到了。」
和台上相比,台下的光雖更暗,但舞台位置偏高,從上往下,視線輕易就能看到他。
那會他們眸光似乎對上了。
只是目光有些灼熱,她垂眸撥弦時避開了。
「是不是很帥?」
顧書雲淡抿著唇瓣默認了。
「我剛剛聽新眉說你明天請假了?」蘇聽蘭又問。
一般顧書雲不在,蘇聽蘭會替她在望月閣的班,評彈曲由她來唱。
「是,請了兩天。」
蘇聽蘭驚訝問道:「兩天啊,怎麼了?是生病還沒好全嗎?」
前兩天顧書雲發燒堅持來上班,蘇聽蘭勸她請假,但當時她拒絕了,所以這會兒才會這樣想道。
「生病已經好了,蘇老師別擔心。」
顧書雲在這裡工作,並沒有只是把她們當成同事。看著對方擔憂的神色,她故作輕鬆地說:「我是要去相親。」
蘇聽蘭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臉色帶著欣喜,她的聲音向來清亮,傳到室外也一清二楚:「相親好啊,你現在的年紀就是談戀愛的好時候。」
顧書雲笑了笑,面容平靜:「晚點聊,我先回去喝點水。」
「好好,去吧。」
休息室這個方向常有人會走錯,顧書雲替她們將門帶上才走向旁邊自己的那間。
她的目光沒有看向周圍,因此忽略了轉角處的身影和淡淡的煙霧。
回到房間後她將琵琶放在一側,揉了揉酸澀的肩膀。
最近脖子後側那一塊的肌肉總會隱隱酸痛,可能是久坐抱琵琶的緣故。
穿著旗袍不方便貼膏藥,顧書雲只是用手指揉了揉。
她舒展著四肢放鬆身體,扭身時候偶然看見椅子上的鑰匙,五六把小鑰匙並成一串,看著好像是馮老師的。
顧書雲走過去彎身拿起鑰匙,看見上面掛著的平安福確認了。
應該是前面老師來找自己時落下的。
恰好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顧書雲以為是老師回來取鑰匙,她道了聲「請進」,正當她還在疑惑老師今天怎麼敲門的時候,門已被打開。
顧書雲溫潤的眉眼對上來人,徐淡的目光如潭中輕泛的漣漪。
男人稍稍側頭,俯身注視著她。
推門時夾雜著冷瑟的涼風,讓他周身微冷,但他的視線卻如同剛才那般直白毫不收斂。
顧書雲凝神片刻,不明其來意。
聞屹拎著腕間的東西告訴她:「帶了些禮物給你。」
「禮物?」
顧書雲垂下纖長睫羽,看到聞屹手上拿著的東西。
紅棕色的套盒看不見裡面有什麼,不過盒子上似乎印著藥材樣式的圖片。
「謝謝,只是你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外公給你的。」他將其中一盒放至她身旁,「沒有找到馮老師,所以另一份還得勞煩你轉交。」
「好,」顧書雲應道,再次道謝,「蘇老師太客氣了,麻煩你幫我轉達感謝。」
上回她還外套時,買了些補品送給蘇老師,這個應該是他的回禮。
但其實不需要回禮的,送補品還有感謝他幫忙詢問聞屹能否修畫的事。
他輕笑一聲:「我是你們的傳話機器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書雲態度和語氣仍是溫和的,只是隱隱透露著戒備和緊張的氣息,使得聞屹沒再靠近。
休息室是隔出來的小房間,整體狹長,加之旁邊擺放了桌子衣架等並不寬敞。
他站進來後,整個空間仿佛所剩無幾,四周環繞著淡淡氣息,是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琥珀般的沉木香味,平和克制的氣味和他整體氣質並不相像。
也並非如此,若是他不說話,還是有幾分沉穩。
其實顧書雲對他身上氣味印象很深。
和今日不同,那日在畫館他靠近時身上是略帶攻擊性的麝香,神秘又具誘惑。
霸道的氣味連他給的外套,也沾染了些許。
他姿態閒散地看著她,嘴角漾起弧度:「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也需要感謝我?」
又是這種無處可逃的侵入感。
顧書雲微蜷了蜷指尖,淡聲說:「嗯,謝謝你幫忙帶來。」
他低眼,還想說些什麼。
只是門口傳來喬木催促開場的聲音。
-
黃昏散去,夜幕低垂。
到晚間時,蘇信鴻原本惦記著聞屹昨夜沒睡,打算早些離開。
誰知他腳步未移,生坐到望月閣散場。
走出巷子,夜市燈火輝煌。
從長街看向遠處,建築輪廓被燈光勾勒著,氤氳在街尾淡淡霧色中。
夜晚的南堤巷依舊人來人往,聞屹才注意到身側不時有身穿旗袍的女性走過。
他皺眉想道,下午也有這麼多穿旗袍的人嗎,他竟未曾注意到。
腦海中縈繞著某個揮之不去的身影,旗袍之於她更增斐然氣質,黛眉籠著眉眼,還有不染纖塵的淡然。
聞屹唇角輕勾。
還是她穿旗袍好看。
蘇信鴻淡覷了他一眼。
光是看聞屹神情他的心裡就有了判斷,這齣了評彈館還一副念念不能忘的模樣,要說這還沒點心思,他是絕對不信的。
嘴上傲嬌地哼哼著沒什麼意思,還不是坐到最後。
話說太早就等著被打臉吧。
這麼估摸著,婚約也有戲了。
蘇信鴻唇角彎著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不過,誰讓這小子提前把話說得那麼滿,還得再磨一磨他的性子才行。
蘇信鴻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評彈不錯吧?」
「比想像中好些。」聞屹不咸不淡地開腔。
老爺子笑呵呵說:「所以說今天這趟沒白來!」
聞屹眸子微垂略沉思後,順口問道:「你今天特地帶我過來,沒有其他事了?」
蘇信鴻像是想起什麼般,揚聲道:「是有點事啊!」
聞屹喉結滾動,傍晚聽見她說要去相親,外公若是安排了,該告訴自己了。
他徐徐正了正神色,好整以暇地等待外公的下一句話。
「今天忘記托你帶句話給新眉了。」蘇信鴻假意惋惜嘆氣。
四周靜了一瞬。
聞屹沉默著眉毛上挑,仿佛在說沒了?
「對了,」蘇信鴻又問,「你明天有空再過來一趟嗎?」
聞屹桀驁地輕呵了聲。
扯著唇笑得慵懶肆意,欠欠兒地拖長音調:「也不一定有空,看你什麼事吧。」
喲呵,還擺上譜了。
蘇信鴻揶揄地看向他,緩緩說道:「沒什麼大事,家裡茶葉快沒了,明天你過來幫我向馮老師要一些,我約了其他人,沒空來這。」
言此,聞屹消了聲。
他的眸色漸深,表情涼颼颼的。
蘇信鴻毫不掩飾自己意味深長的笑容,有生之年能看到他這個模樣,也真是稀奇。
聞屹嘴角帶著嘲意,不過一貫倨傲的聲音淡了幾分:「你讓人拿畫找我的時候,怎麼沒告訴我她的名字?」
蘇信鴻無語:「你連她的微信都不要,還想知道名字?」
聞屹:「」
再次吃癟的聞屹沒拉下臉直接問她是不是自己的婚約對象,只是旁敲側擊著又說了幾句。
蘇信鴻眼瞧著他沒什麼誠意,也故意避重就輕地回答。
聞屹抬起黑漆漆的眼眸,斜瞥了眼。
這個狡猾的老頭,好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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