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節 再施妙手(1 / 1)
單飛提及往事時,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他方才說的「恭為司馬,破降車師……笮糞為汁……清泉忽滋……」等言語是在敘述耿恭精彩傳奇的一生。大概意思就是耿恭在東漢年間,初戰就打敗車師國,將車師納入漢室的版圖,也因此被任命為戊己校尉。之後漢室又在西域重置都護府,北匈奴派重兵攻打車師,耿恭兵少被困卻拒不投降,城中缺水,耿恭帶兵挖掘十五丈仍不出水,無奈下甚至喝馬糞中的水來解渴。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在耿恭拜天之後,井突出水,解眾人於危機,眾人城頭潑水,讓匈奴人以為漢軍如被神助,這才悻悻退兵。
不過西域都護陳睦隨即被北匈奴所殺,柳中城的戊己校尉關寵和耿恭同時被圍,耿恭身陷絕境,仍舊不屈匈奴。
耿恭苦苦掙扎時漢室漢明帝卻死,中原忙於國喪,出兵救援一事擱淺。
匈奴人雖是殘忍,不過也很敬重英雄,屢次攻城不下,對耿恭進行招降,許諾耿恭只要投降,自然榮華富貴不絕。耿恭假意讓使者上城,結果殺了使者懸掛城池上以示決心,北匈奴單于怒不可遏,卻仍舊對耿恭無可奈何。耿恭雖擋住匈奴的攻城,但和眾兵士最後都要靠煮食鎧甲弓弩,吃上面的獸筋皮革為生。
單飛說的「招降不降,殺使陳屍;匈奴圍城,食盡煮皮」幾句說的就是這段往事。
耿恭帶人這般苦捱一年之久,而漢室還在討論要不要出兵救援。當時朝廷反對出兵的聲音很大,這在很多人眼中本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討論的內容其實和拯救大兵瑞恩的性質差不多,就是要不要犧牲更多的人去救要死的人?
這時司徒鮑昱終於因幾句話流芳青史人家耿恭就是為了你漢室抗擊匈奴、經營西域,人家如此堅持是對你忠義,如果國家將這些忠勇之士拋棄的話,以後你還想讓人給你漢室賣命嗎?
漢室終於出兵,但將領在到達柳中城的時候,發現關寵已死又準備回撤,這時候范鄉的先祖范羌登場。
范羌本是耿恭手下的一個軍吏,奉命去敦煌收兵士寒衣,看似無足輕重的人物,但始終為耿恭被困奔走求援,得知漢軍來援要撤時苦苦哀求,說關寵雖死,但耿校尉還被圍著呢,你們怎麼能一走了之?你們來幹什麼的,是來旅遊的嗎?
漢軍無不畏懼隨時前來的匈奴騎兵,竟沒一人敢去,范羌忍不住發怒,不知經過多少哀求堅持這才鼓舞兩千人馬跟隨,終於救回了耿恭。
沒有驚天動地的交戰、看似微不足道的舉止,但在舉國踟躕的時候,唯獨范羌執意前行,史官知曉後,亦是忍不住在史書記錄了一筆。
單飛對這般英雄事跡看過未忘,不過所言多是《名將傳》的記載,不然他倉促之間也不能做出這般對仗工整的言語。
《名將傳》從史書選錄千古名將述說事跡、評論功過,范羌的事跡是在史官記錄耿恭的事跡中提及一筆,但如此一筆,已讓范羌名留千載。
單飛言語扼要,但每句話都言及耿恭和范羌的崢嶸往事,對范鄉的祖上范羌的評價亦是極為中肯,如何能不讓范鄉心懷激盪?
「單兄弟……不想居然還有人記得先祖往事。我等還以為……」范鄉嗓間哽咽,眼中已有淚光閃爍,單飛所言對旁人所言或許無足輕重的,但對他范鄉而言,卻是極為觸動胸懷。
「請坐,請上座。」范鄉又道。
柱子等人微有動容,他們自從認識范鄉後,一直覺得這不過是個陰陽怪氣的老者。就算招待班營,范鄉亦是時冷時熱,柱子等人卻未想到單飛不過數語就能讓范鄉稱呼一聲兄弟,甚至讓其上座。
單飛很是汗顏,忙道:「范老丈太過客氣,既為兄弟,何必分什麼上座下座?」
范鄉哈哈笑道:「單兄弟說的不錯,既然為兄弟,你何必以老丈稱呼?」
單飛微笑道:「范兄說的極是。」
他不過換了個稱呼,范鄉更是高興,眼見僕人已擺上菜餚,呵斥道:「相思,怎不上酒?」
相思一旁忙碌,時不時的向范鄉等人的方向望來,聞言道:「范爺,你有病在身,醫生說了你不能多喝酒。你昨天已喝了不少。」
「不管那醫生的屁話!」范鄉笑道:「他說我不喝酒還能多活幾年,可碰到這種知心的兄弟,不多喝上幾杯,多活幾年又做什麼?」
眾人啞然失笑,班老爹大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老范,不錯,佳肴無酒,趣味就少了許多,快點上酒來。」
相思蹙起眉頭,略有不悅的離去,不過她終於還是捧了一個酒罈迴轉,有些懇求的看著班老爹。
班老爹拍開酒罈的泥封,輕嘆道:「你這思鄉酒越久越濃,我來樓蘭最惦記的除了你老范,也就是這思鄉酒了。你好不容易拿了出來,可要讓我和單兄弟多喝上兩口。」
他這般說的時候,為范鄉的酒碗斟滿了三分之一,然後為自己和單飛滿上整整的一碗。
酒香撲鼻,滿堂皆香。
柱子等幾個漢子嗅到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班老爹見狀呵斥道:「這酒是范兄多年釀製而成,極為珍貴,不是你們能夠欣賞,燒刀子更適合你們。」
單飛見柱子等人垂涎欲滴的樣子,微笑道:「我不擅飲酒,不如我們幾個合分一碗好了。」
柱子等人連連說好。
范鄉大笑道:「單兄弟實在小瞧愚兄了,愚兄沒別的能耐,這酒倒還供得起。老班,一人滿上一碗如何?」
班老爹笑道:「那你就要少喝一些了。」
相思聞言巧笑嫣然,感激的看了班老爹一眼。
范鄉哈哈笑道:「老班,許久不見,你竟然也會動起心眼,實在難得。」
班老爹嘿然道:「要從你這守財奴手上占點便宜,倒不是容易的事情,也多虧了單兄弟在場,你這守財奴才收斂了一些。」
他說話間已為眾人滿了酒,柱子等人一飲而盡,齊道好酒。
單飛端碗抿了一口,見范鄉緊張的望著他,知道這老頭子等待他的評價,半晌終道:「我不會品酒,不過感覺這酒色澄澈,入口綿醇微熏,如古時韓娥一曲般繞樑三日、讓人回味無窮,實在可說是難得的佳釀。」
范鄉哈哈笑道:「單兄弟實在是謙虛之人,你這種評價已是極入酒道,比起柱子這般牛飲之徒強上太多,你這種人若是不會品酒,那這世上實在沒有幾個會喝酒之人。喝酒本在兄弟會心,酒香情重,如今兩者齊備,愚兄難免也要多喝兩口。」
他說話間端起酒碗就要喝盡,只是喝到半數時眉頭微皺,很有痛苦之意。
「范爺!」相思一直很是緊張,見狀再顧不得禮數,一把奪下范鄉手上的酒碗。
范鄉臉色微青,卻不是因為相思的阻攔。他費盡氣力終將口中的酒水咽下,強忍痛苦之意笑道:「這丫頭,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來來來……吃菜。」
他說話間就要提筷,但右手已在顫抖。
班老爹終於意識到問題,急聲道:「老范,你的病又嚴重許多?」
「誰說不是?」相思急道:「范爺不讓我等……」
「相思!」范鄉厲聲喝道。
相思急的眼中有淚,見范鄉連連咳嗽擺手,終於忍住不言。
單飛略有皺眉,緩緩道:「耿恭守節,范羌重義。范兄想必深得祖先的遺風,知曉我等有所求,這才忍住病痛不語。」
相思霍然望向單飛,實在不知這年輕人如何會有這般善解人意的心思,一口就道破了范爺的想法。
范鄉亦是訝然,還能強笑道:「單兄弟實在高看愚兄了,愚兄就是想藉機多喝幾口罷了。」
「老范,你實在不將我等當做兄弟。」班老爹激動道:「你病情加重為何不直說,我如何……如何……」他在樓蘭城能依仗的本是范鄉,巧換樓蘭公主等人出了商隊,也是在范鄉派人協助之下。他知道眼下危機四伏,亦明白如今只有這般兄弟才會出手相助,這才一至樓蘭就找范鄉聯繫。他知道範鄉腿疾嚴重,近來已不能起身,但想到酒能活血,一點無妨,卻不想范鄉已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心中激盪,班老爹再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單飛所言不差,范鄉是不想讓他擔心,這才故作平靜。
單飛輕嘆道:「班老丈說的不錯,范兄真的不當我等是兄弟。你若想多喝幾口,本要讓兄弟想辦法才對!」
什麼?
眾人聞言訝異,相思更不解這年輕人為何說出這種話來。
范鄉卻望見單飛眼中的溫暖,忍痛笑道:「不錯,不知單兄弟有何方法?我本以為喝點沒有問題,哪想到如今頭痛得厲害,恨不得把腦袋砍下來才行了。你若不砍腦袋、有別的辦法讓愚兄多喝幾口,愚兄家的美酒任你來喝了。」
他自然是玩笑之語,無論單飛是否幫手,只憑這年輕人對他祖先的評價以及對班氏的幫手,他范鄉已當單飛是兄弟。
是兄弟,他這才會故作平靜的笑談,只盼能有所幫手;是兄弟,他才沒有對單飛有太多的期盼,兄弟幫手是人情,兄弟不幫亦有兄弟的困頓。
兄弟是用來理解的,卻從來不是用來利用的。
單飛笑道:「一言為定。我若想出方法,范兄可別捨不得好酒。」他談笑間,右手三指已搭在范鄉的手腕上。
眾人訝異,相思的俏眸亦閃過難以置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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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節 再施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