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幺娘(1 / 1)
這次的事情雖然有驚無險的解決了,但也給蘇幼筠提了個醒,現如今不比父親還在時。在外人看來她們姐妹倆不過是失了靠山的孤女,縱使背後還有梁家這個外家,但梁家不過一介商賈,雖然有錢有些關係,但在那些當權者看來不過就是塊肥肉罷了。如今以他們的身份,要想在權貴雲集的京師闖出片天,結交權貴,扳倒大皇子似乎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蘇幼筠有些低落,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到底對不對。她心情很亂,下意識的摸到胸口掛著的燕子紋樣的玉佩,這是燕肅連夜為她雕刻的。她指尖輕輕摩挲著玉佩,想著一件曾經被自己忽略,抑或是自己故意迴避的問題——燕家對她父親之事的看法。
以燕家與蘇家的情分,以及燕家的人品,蘇幼筠知道若是自己父親真的是被盜匪所殺,蘇家就此敗落,燕家也絕對不會嫌棄自己,取消與自己的婚約。可如今父親的死卻與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大皇子脫不開關係,若是給燕伯父知道,他是否還願意毫無芥蒂地幫自己呢?
原先,蘇幼筠總是樂觀地想,只要自己打入京師的權貴圈子,查出大皇子殺害父親的罪狀,扳倒大皇子,一切就能回歸正常,自己也能恢復蘇幼筠的身份立於人前。可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她深刻的明白自己選擇的路將會多麼艱難,自己的力量是多麼的渺小。
突然,蘇幼筠覺得自己好累,她好想見見燕肅,想問問他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她坐在床邊,就那麼一直干坐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忽然被推開,一道溫暖的燭光點亮了臥室。蘇幼筠這才發現天不知何時已然全黑。
蘇寧筠點亮了燭台,將食盒輕輕地放在桌上,又轉身坐到蘇幼筠身邊,溫柔地問:「餓了沒?」
蘇幼筠將頭靠在姐姐肩上,微微搖了搖頭。
蘇寧筠輕撫著妹妹的頭髮,就如小時候一般:「今日從衙門回來你就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婭茹說你連晚飯都沒吃,到底怎麼了?」
「阿姐,我好累,我是不是太沒用了?」蘇幼筠抬手抱住姐姐,將頭靠在她的肩頭,聲音有些悶悶的。
「為何這麼說?今日之事若不是你,寧繡閣怕就要保不住了。」蘇寧筠雙手捧起妹妹的臉,雙眼直直地看著對方,似是要看透進她的心裡。
「原先在馬家村,我幫不了那些村民,今日明明那雲老爺和知縣合夥算計我們,我們卻只能忍氣吞聲。而爹爹的事,背後盤根錯節,我們真的能討得一個公道嗎?」
「爹爹在世時總說,人做事但求一個問心無愧,我們只要盡我們所能,至於事情最終會做到何種程度又豈是現在的我們能預料到的呢?與其為了日後不知會不會發生的事情在這裡擔驚受怕,倒不如做好我們現在能做的,若是我們盡了全力也討不到這個公道,至少我們問心無愧了不是嗎?」
蘇幼筠點點頭,姐姐的話確實有安慰到她,至少讓她從自己的牛角尖中鑽了出來。她伸手又抱了抱姐姐,示意自己心裡舒服多了。
蘇寧筠將她拉到桌邊,從食盒中拿出溫熱的飯菜:「都是你愛吃的,無論如何都不要虧了自己的身子,後頭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依仗你呢,餓壞了身子可不行。」
蘇幼筠笑笑拿起筷子。
第二日,蘇幼筠一早起來裝扮妥當後便在屋內打八段錦,這還是小時候從外祖父那學來的,許久不打,竟是有些生疏了。
正巧婭茹端了早食進來,見蘇幼筠在那打拳,不由笑說:「二小姐這是在跳舞嗎?」
蘇幼筠白了她一眼,不忿道:「你那麼厲害,怎麼看不出我在打八段錦?」
婭茹掩嘴笑道:「奴婢眼拙,真沒瞧出來。」
蘇幼筠氣得要去抓她,可婭茹多靈活,蘇幼筠圍著桌子追了半天卻把自己給累得夠嗆。
她指著婭茹,喘著粗氣道:「好啊,你現在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居然拿我打趣了,看我哪天神功練成了怎麼打你屁股!」
婭茹被自家小姐那副氣呼呼的樣子逗得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原還想打趣兩句,卻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忙收斂了神色去開門。
門外是蘇寧筠帶著蕊兒和么娘。
么娘關在牢裡吃了不少苦頭,面上看著似乎沒受什麼傷,但牢裡條件著實不好,讓她身上的皮膚都潰爛出膿了。昨日離開衙門時雖已找了郎中開了些藥,不過畢竟來的是個男郎中,衣服里的那些傷痕卻是沒法查看。
蘇幼筠掀起她的袖子,看了看那些潰爛的傷痕,又抬頭看著么娘雖然蒼白但依舊美麗的面容道:「昨日那個老郎中太過粗糙,這傷口如此草草處理怕是要留疤的,么娘這麼漂亮,留了疤痕豈不可惜。蕊兒,你去趟墨家醫館將墨郎中請過來吧。」
蕊兒應聲退下。么娘有些感激地看著蘇幼筠道:「多謝小姐關心。」
蘇幼筠笑笑不再說話,轉頭看向姐姐道:「表姐一早帶著么娘來我屋裡是有事相商嗎?」
此刻蘇幼筠未免節外生枝,都做梁幼筠的打扮,所以稱呼蘇寧筠為表姐。
蘇寧筠拉著么娘尋了一旁的凳子坐下道:「是有件事與你商量。與秀雲閣這事我們是將這江寧知縣給得罪了,雖說在縣令那裡過了明路,料他們也不敢再用齷齪手段來對付我們寧繡閣,但我有些擔心么娘。那個雲老爺能惦記么娘這麼多年,只怕不會甘心就此放手,現下明的不行,就怕會使陰招。等我們一走,么娘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家如何防範的了。」
蘇寧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這年頭要強搶一姑娘不容易,但毀了一個姑娘方法可多了去了。況且么娘又在大牢裡待了那麼久,雖說是被冤枉的,但若是放出點不好的風聲,她在這江寧縣就沒法做人了。蘇幼筠明白姐姐的顧慮,么娘的身世確實悽苦,但若真帶她去了京師,自己的真實身份便無法瞞得了她。如今自己身邊之人除了婭茹都是跟了蘇家多年的老人,這些人蘇幼筠是絕對信任的,即便是婭茹,她也有那麼一重身份作為把柄,所以也不會輕易背叛。可這么娘......蘇幼筠不禁皺了皺眉,她還真有些難以抉擇。
么娘看出蘇幼筠的猶豫,忙起身跪在地上道:「蘇東家,梁姑娘,么娘得罪了雲老爺和知縣大人,在這江寧是真沒活路了。求求二位姑娘帶上么娘,哪怕為奴為婢么娘都甘願。」
蘇寧筠這些年與么娘也是有些情分的,見不得么娘如此懇求,忙去扶她:「么娘你先起來,我與表妹都非冷血之人,這次我們去京師確有要事,所以一切都要思慮周全。你也莫要著急,讓我們好好想想。」說罷,她轉頭看向蘇幼筠,眼中不由得也帶出些懇切。
蘇幼筠也不是什麼心硬之人,但這事確實要慎重,她欠身幫姐姐把么娘扶到椅子上問道:「么娘,你身上還有傷,我們坐著說話。我先問你,你家中還有何人?」
「兩年前父親去世,只剩母親和幼弟了。」么娘答。
「那他們如今在何處?」蘇幼筠又問。
「在離江寧縣四十多里地外的村子裡。」
「既然你在村子裡還有家,那我們將你的長契還與你,再給你一筆錢財放你回家可好?」蘇幼筠想著憑么娘如今的手藝,再帶些銀錢,回村里日子應該還是能過下去的。
聽蘇幼筠這麼說,么娘卻是急了,她聲音不由有些發顫:「梁姑娘有所不知,我母親並非我的生母,我生母在我出生沒多久便過世了,我父親便娶了她做填房。起初因著父親,她對我倒也還好,只是弟弟出生加上父親後來生病,她便開始像奴隸一般使喚我,還動則打罵。父親常年臥病,自顧不暇,所以才忍痛將我送去了秀雲閣。如今父親已經不在,那個家哪裡還有我容身之處。」
她講到傷心處,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她本就長得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如今看著更是楚楚可憐。蘇寧筠對她的身世多少知道一些的,心裡也不是滋味,只默默地點了點頭,示意她說的都是真的。
蘇幼筠終究還是心軟,嘆了口氣道:「也罷。但是么娘,此番與我們一同回京師並非是去享福的。我們有許多事要做,所以身邊只留極信任之人,若是你要與我們一起,便是要賣身與我們,如此你還願意?」
一旁的婭茹聽到那句「只留極信任之人」,心裡頓時涌過一絲暖流,原來在二小姐心中,自己也是值得信任了。她壓下微微上翹的嘴角,看向一旁的么娘。
只見么娘抬頭,濕漉漉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蘇幼筠道:「我願意,蘇東家是好人,便是伺候她一輩子我也願意。兩位放心,么娘繡活不錯,還會做成衣,便是灑掃燒飯也都是能幹的,決不會幹吃閒飯的。」
蘇幼筠被她這話逗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倒也沒你說的那麼苦,到時候你只管發揮你的強項便好。」
么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蒼白的臉頰添上了一抹紅暈。
不過蘇幼筠立馬又正色起來道:「只有一事必要先說明,我們身邊容不下背主之人,你既然跟著我們,務必謹言慎行,若是有什麼不軌之舉被我們發現,絕不只是發賣了那麼簡單。京師的繁華比之江寧有過之而無不及,到時你莫要被那表面的富貴迷了眼睛而害了自己,明白嗎?」
么娘用力地點了點頭,正欲保證些什麼,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原是蕊兒帶著墨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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